正和妻子吃午飯,忽聽外面房東王師傅在跟人說話,經(jīng)過我的門前,往左邊去了。接著是開門的聲音。
又有人來租房子了。妻子說。我說,估計是的。我們隔壁這一間空了好些日子了。妻子好奇,說,我們也出去望望看,是個什么樣的人。
原來是個四十多歲的女人,中等個子,身材偏瘦,卻很結實,面容俊秀。穿著紅底黑格子春秋衫,黑色的大腳褲,平跟布鞋。頭發(fā)不長,攏在腦后,馬尾巴似的。臉色日曬的淺棕色。身邊跟著個洋氣的十來歲小女孩。
屋子很干凈,女人看了很滿意。小女孩說,姨,這個屋子蠻好的。女人對王師傅說,秋(就)這樣定了,我下午把行李拿來。我和妻子回到屋里,妻子說,這個女的也不知是干啥的。我說,這個女的,是離婚的。妻說,你瞎嚼。你哪認得她的?我說,我哪認得?妻說,那你憑什么說人家是離婚的?我說,她還有個兒子。老家不是三倉就是新街那地方的。
妻子疑惑地看著我,像要挖出什么秘密。說,別是你相好的,故意租到我們旁邊來,你們好方便?我說,你真是想象力太豐富了,等她來你問問她認不認得我。
我們這一排四戶房客,合用天井里的一只水池,早晨刷牙洗臉,洗衣洗菜洗鍋碗,都在一起。有時,衣服捧在手上,要等前面的人洗好,于是大家就有時間拉家常。第二天晚上我下班回來,吃晚飯時,妻子又開始審問我:你跟我說實話?你真認不得隔壁那個女的?我說,你怎么又揪住不放?那你沒問她?妻說,今天一起洗衣服時我問了,她姓丁。她說她是三倉的,跟老公離婚了,有一個兒子,在市一中上高一。你說你不認得,為什么你知道得這么清楚?除非你說出個理由讓我服氣。
我說,其實也很簡單。你看這個女的穿的衣服,就是農(nóng)村婦女。臉上曬得發(fā)紅,就是做農(nóng)活的。她這個年紀出來租房,一定是離了婚,沒有家。如果她的老公不在了,也不會出來租房。農(nóng)村人離婚,像這樣年紀的女人,有女兒的,一般都會跟母親。生兒子的,大都會跟著父親。她帶來的那個小女孩喊她姨,說明不是她的女兒。她一個人出來,說明她有個兒子,跟了男方。如果她的家里沒有兄弟,她會回娘家住?,F(xiàn)在出來租房,要么他家里有兄弟,要么父母都不在世了,反正是回不去了。她看房時說了一句話,秋(就)這么定了,你還記得?這個“秋”是卷舌音,只有三倉新街一帶的人這樣說。所以我說她是那一帶的人。這就是我的理由。
妻子怔怔地望著我說,你能上街擺攤算命了。就看了一眼,能算到這么多,你厲害。怪不得我這一輩子被你耍得團團轉(zhuǎn)。我說,這不過是簡單推理而已。
周日的時候,妻子說,我看隔壁小丁蠻可憐的,中午喊她來一起吃飯吧?我們幾個租房的,常一起搞合作,幾家把菜一湊,就是一桌,然后男人們喝酒,女人聊天,其樂融融。我說,隨你啊。家里的事情你做主。
一起吃飯時,小丁說,我老公人不犯嫌,也是個好人,就是耳朵根子軟。他有個姐夫做局長,姐姐在醫(yī)院做醫(yī)生,什么事都聽姐姐的。婆婆霸道,家里什么事都要聽她的,要是違了她的拗,就到丫頭跟前告狀,丫頭就回來逼弟弟跟我離婚。我一個人,哪斗得過他一家?
我問小丁,你現(xiàn)在離了婚,想不想重新組建家庭?小丁說,寧可一個人過。其實我家那個人也不舍得離,被他姐姐和媽媽逼得沒辦法。以前外出打工,現(xiàn)在曉得我在城里租了房子,兒子又在城里上學,他也到城里文化大廈工地打工。我說,你們會復合的。小丁說,哪有那么容易。妻子說,你就瞎猜吧。你憑什么敢肯定?我說,憑直覺吧。
過了一些日子,我告訴小丁,這個周日中午,準備幾個菜,你老公要來吃飯。小丁不敢相信,我妻子也不相信。其實,她老公干活的地方,我上班天天路過。我去找了他,做通了他的工作。
周日那天很熱。當我把小丁老公領來時,小丁竟然羞紅了臉??吹叫《≡诿Σ?,汗水濕透了衣衫,小丁老公說,我出去一下,馬上來。我們都不知他干啥去了。一會他回來了,右手拎著一臺新電風扇,左胳肢窩夾了一盒國緣酒。他放下酒,把電扇插上電源,朝著小丁吹。原來還是個心細的暖男。小丁說,你要感謝陳大哥,把風扇朝他吹。他連忙又把風扇的頭轉(zhuǎn)了過來。我說,開搖頭吧,大家都吹到。這時,他們的兒子也來了,進門喊道:媽。眼淚就流下來了。小丁見了,忙丟下鏟子,緊緊的擁抱兒子,眼淚止不住的流。這其實是我跟小丁老公商量好的,叫兒子一起來。吃飯的時候,一家子不斷給我們夫妻敬酒,感謝我們讓他們一家破鏡重圓。
晚上妻子好奇的問我,你怎么有把握讓他們夫妻重歸于好的?我說,第一,他們不是感情出軌。這就是復合的基礎。第二,離婚的矛盾是婆媳關系不好,而關系不好的根源是生活在一起。小丁老公聽我勸,準備在城里買一套房,一家三口的生活,從此不受外人影響。三是小丁老公只是一個打工的,人老實,重組家庭既沒那個經(jīng)濟實力,也沒有那個想法。他們需要的是一個橋,我就是給他們搭個橋而已?;蛘哒f,需要一個臺階,我就做那個臺階。就這么簡單。(陳國江)